《囚狐》

小青@著  管育伶@繪  | 出版日期:2012年8月14

小青繼《畫皮》後又一驚世絕艷力作!

眾生皆逃不出這貪、嗔、癡絞纏而成的愛欲樊籠

 囚狐-示意  

原創力系列  售價:240元  |  ISBN:978-986-7584-89-2


簡介

 直至雷殛臨身那刻,我始終不知道,我這一生貪的,究竟是什麼。

  為了貪生,

 我腰間葫蘆裡拘著無數艷色,

 任她們肌膚緩帶、輾轉鶯啼,

 奪取生人精元供養我鶴髮童顏的百年。

 唇齒間隨時含著一千個謊言的阿紫,

 是我百年前擄獲的,最美麗的狐魅。

 

她,擁有最清澈的容顏。

 她,是尖牙利齒、勾目電爪的獸。

 她,令我心摧頹,道力癱瘓。

 「阿紫。」我說。「讓我們重新開始,我只願與妳重新開始。」

 她微微一笑。「當然,我們剛剛認識三天。」

 二十載情孽糾纏,十年牢籠禁錮,不能一筆勾銷。

 三天終究成不了永恆。

 「世間一切,都不會沒有代價。

 你看,報應來了。你的,我的,我們的。」阿紫說。

  天理終於是來了。

 而我真正貪的、怕的,卻成為鏤刻入骨的祕密。


作者簡介

 作者/小青

 其作品構思奇譎,文字華麗無匹,隱晦幽魅,風格直追唐代鬼才詩人李賀,被喻為「詩鬼李賀」之女。出版作品《劍器行》、《囚狐》、《歸去來》等。


繪者/管育伶

 阿管 |  A-Kuan

 擅長於東方特色的繪畫方式,愛好工筆、水墨風格。正努力朝夢想邁進,遊覽世界各地增廣見聞,賦予畫作更強的深度與生命力。

 https://www.facebook.com/pages/%E9%98%BF%E7%AE%A1-A-Kuan/3416039992137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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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閱

 六十八年後,當我被燒焦的屍體僕倒在青石橋上的時候,我相信我的脊背之上,也必然只有,一個字。

 直到那一刻我始終都不知道,我這一生貪的,究竟是什麼。

  

  她喜歡在月明的夜晚斜倚榻床,持長長的翡翠嘴子紅木杆煙袋,三指輕輕托定,抬手。尾指尖翹如蘭。狠吸一口,那沉溺深長淒迷若無夢的沉重睡眠。窗間光影破碎。她回眸望月。煙霧輕吐。姿態是無限嬌媚的淡定風塵。老綠淒紅,溫暖地糜爛至於溶化。然她的眉目,這樣年輕透明。肌膚若未被踐踏的雪野,彷彿不曾掩蓋過任何泥塵與腐屍的痕跡。

 阿紫生著一雙圓轉清瑩的大眼。天真無邪,有時略帶驚惶地骨碌一轉。尖下頦上,豐潤的紅唇如花之柔。除了我,沒人知道那裡面,封存著一千個謊言。

 阿紫說:「徐星幟,你要我怎麼樣。我本來不是人,你想要我成為什麼樣的人?」

 阿紫說:「徐星幟,我是什麼東西,你最清楚。你是什麼東西,我也清楚。你不過比我多了一張人皮罷了。難道不是?」

 我彷彿又看見她似笑非笑,嘲弄的眼睛。

 阿紫的眼睛裡,經常有這樣的一種輕蔑的神氣。輕蔑,而詭譎。詭譎,而天真。天真得令人遺忘了其它。

 唇齒間隨時含著一千個謊言的阿紫有一張世間最清澈的面孔。

 阿紫離開後的六十八年之間,我一直會看到它。那便是她留給我的報復。

   

後來的我是一名遊走於江南江北的年老道士。星冠道帔,黃幡的陰影掩一張不動聲色的老臉。若著意細看,便發現這張臉塵土滿面,肌膚卻淡紅光潤,充盈一如少年。只是半被白鬚埋。我帶著這張奇特的臉走東走西。沒人得知在桃符木劍之間,一些散發著腥氣的勾當是怎樣在陰翳角落蠕蠕地進行,藉此支持我這朱顏白髮的殘生。若那可以稱之為殘生的話。

 或者我的生命,作為承載罪惡的淵藪,已然太過漫長。

 阿紫說:「你不過比我多了一張人皮罷了。」我始終未曾逃離過她嘲弄的眼睛。即或她最終,在我手中碎為齏粉。

 而阿紫她知不知道,她已經報復了我。以無法覺察、無法逃脫的形式。我想在她生命的最後一刻,她應並未想到過,那會是一種報復。阿紫不會為報復一個人而活,也不會為報復一個人而死阿紫所做的一切事情,都只是為了她自己。不論是活著,亦或死去。

 只為她自己。

 在她死後的這許多年裡,我終於可以漸漸地明白她。她本是屬於這樣自由、自私而享樂的族類。她生而如此。註定如此。並且只能如此。

 百年前,阿紫是我所捕獲到的最美麗的一隻狐魅。

  

  朱砂字。

 瓷瓶口符籙密貼,一旁飄過香頭白煙,游龍般細繞。那煙纏綿,若怨鬼夜哭,唇齒切切將聲音嚼得綿長堅韌。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只這一句,千年百載,反反覆覆。月色如水,不去磷火的慘毒。

 瓶中那魂魄,想亦有相同不甘。嚶嚶的哭泣聲,入耳鑽心,卻有說不盡的嬌媚。那又如何,不過是個二百年修為的狐精罷了。才得了人身,小小野魅,便不知天高地厚起來。撞在我手裡,還不是一張薄紙,就鎮得她出頭不得?

 我將瓷瓶收入袖中,不動聲色,輕輕走下道壇。那書生的父母叔伯在旁驚異地瞪大雙目,此時方才回過神來似的,一擁而上連連稱謝,又不敢太過靠近。眼睛都三分畏懼地瞄著我的衣袖。

 我道:「妖魅已除,令郎日後是無恙的了。」說罷攜了法器大步離去。「真是有道真人啊,邪不勝正,果然這道長一來就把妖收了去了。這下好了,我們家算是平安了,兒子有救了!真是滅邪救難的活神仙啊!」

 耳聽得眾人兀自在我背後稱頌不休,我並未回頭一看。於我而言,既然設這場壇,想要的已經得到,便無須再回頭看人家說些什麼。何況我知道,他們所感恩的那位救難的活神仙,並不是我。

 我從來就不是他們所說的那個人。

 袖中嚶嚶的哭泣聲,隨步伐顛簸飄散。

  

  大道日落。又是黃昏了。我走進古道旁這家蔽陋野店,布履下踏起的塵土,在漸淡的光線中如遊魂消失。

 「道長,您老用點什麼?我們地方偏僻,只有些乾菜乾筍,做碗素麵您老先點點飢?」

 「有沒有空房?我想先歇一歇。」

 「有!有!這兩天小店生意清得很,算您老才四位客人,空房有的是!我帶您去,包管清淨。道長您這邊請。」

 這樣小的道邊野棧,掌櫃的也就身兼店伴了。這留著點小鬍子的胖男子殷勤地引我至一處收拾得尚算乾淨的客房。送上一壺釅茶,片刻後又端來素麵。我吩咐他不要再來打擾,又問水井在哪裡。

 「洗臉水我自己去打就行了,不勞動你了。我上了年紀,唉,脾氣就孤僻了,不願意跟人多打交道。」

 「是!是!道長,水井就在後院,您老自便。我決不擾您老。」掌櫃的掩上房門之前又笑道:「到底是您修行的人,這樣高夀了,又在道上奔波的,精神還是這麼健旺。氣色真好!」

 我解下腰間的布囊放在桌上。「是啊。我已經這麼老了,還在道上奔波。東南西北,沒有盡頭的漂泊。一百年前我就已經是這個樣子。我已經這麼老了。」鶴髮童顏。氣色真好。那掌櫃的不會知道,那只不過,是把鶴頂上的朱紅移到了臉上而已。

 我打開布囊。瓷瓶,大大小小,沐浴在逐漸隱褪的黃昏裡。向西的窗,留不住最後的日色。人說潑天富貴,難買那逝水的年華。生老病死,無人可逆天而行。我留得這紅潤無皺紋的孩兒面,也須藏匿於凌亂白髮之中,那終究,是見不得天光的。那是夜空裡該落卻不落的一輪反常的紅日頭。向西的窗,暴露我的祕密。漂泊人的太陽,總是在塵土中落盡。

 人言落日是天涯。而家,就是望極天涯,也看不見的一種東西。這麼多年,我的家早已被自己背在背上。我這浪跡天涯的野道士,老得頭髮都白盡了。所擁有的,也不過是一個背在背上的看不見的家,還有這些瓷瓶。

   

我忽然記起很多年前我第一次看到阿紫的時候,她也是從這樣的一個漸漸隱沒於暮色中的瓷瓶裡出現。

 那時夕照正如鍍金剝落,任何良辰美景,底色本是漆黑。那女子自揭去了符籙的瓶口顯身。我知道你不會殺我的。她說。這是她對我說的第一句話。被收入瓶中之前的奔突掙扎令她鬢髮蓬亂,一抹血痕淡淡地於面頰斜掠。黯淡的房間裡我看到她玓瓅的眼珠只一滾,驚惶便去,淡定陡生。有些人彷彿勢必要存在於黑暗之中。只有在暗夜裡,才能夠行動自如,隨心所欲如同魚之在水。那個夜晚性命捏在我手裡的阿紫亂頭粗服,臉上帶著劃破的血痕,從一個小小的瓷瓶中被釋放出來,展露了她與生俱來的嫵媚。

 我並沒有忘記她其實並不是人。巧笑嫣然不過是皮囊幻相。她只是一隻畜牲。長著尖利爪子長尾巴的野狐,遊蕩墟墓,或許食過屍體。

 但阿紫說:「我看見你就知道你不會殺我。道士,你跟我,我們,是一路貨色。」

 她的眼睛在黑暗中灼灼地望著我。

 「我敵不過你。可是你需要我。別以為我會相信你是真的要救那孩子。你這種人註定要跟我混在一起。我們在一起天衣無縫。」

 一隻狐狸精可以令一個男人快樂到何種地步。阿紫知道她的生死操之于我,施展手段不遺餘力。若非如此,她又怎麼能夠吸盡了那許多人的精血。雖然玉體檀口,相偎相摩,那顛狂極樂亦不過是皮囊的幻相。她只是一隻畜牲。

 但是人為什麼一定要看到真相。

   

第二天清晨離開客棧的時候我騎了一頭驢子,手裡牽了另外四頭。等到了前面的市集,我可以將它們賣掉。

 驢子垂著頭無精打采地在塵土中行走。這些畜牲彷彿已經認命。也許做個畜牲也沒什麼不好。就算不好也沒有法子。

 客棧已經空了。老闆夫婦與那三個住店的客人不知去向。不會有人知道。

 驢子走得很慢,可是很健壯。會很快被賣出去。這就夠了。你說人為什麼一定要看到真相呢。

  

  自那日起阿紫成為我的女人。她本不是人但我不知道還可更用何種詞語定明她在我生活中的身分。

 我無法忘記次日清晨百骸皆融地在阿紫的臂彎中醒來。雪白的窗紙日光刺目。藍底白花粗布枕頭上阿紫的臉孔似笑非笑地望著我。「你醒了。」她說。烏黑的眼睛裡漾出輕輕嘲弄的光彩。 

她的長髮鋪散在枕上。柔軟而冷滑的黑絲茵陳,輕托起我脊背的肌膚。一隻優柔的手臂壓住青縑被面,線條往上一路延伸至突兀鎖骨。那路的盡頭,紅唇綻放。但我沒有忘記她是什麼。共枕的這張嬌好面龐,隨時可以化為毛茸茸尖嘴獠牙的獸態。

 「妳若想活命。」

 「不必說了。我知道我已落在你手,聽你吩咐就是。」阿紫用一隻手指自我額頭一路輕輕撫下,沿鼻梁凹凸起伏的輪廓直至下頜。她的眼睛裡光彩明亮。

 「道士,難道我不知道你這張臉是怎麼來的?」她拈起我鬢邊的一縷白髮,呼地一吹,咯咯地笑了。「你我半斤八兩,大家不過是大魚吃小魚。你覺得我的手段怎麼樣?」

 「妳不過是個二百年的小狐狸。」

 「我知道。你的修為自然比我高的多,否則我又怎會落到你手裡?但是……你覺得我的手段怎麼樣?」阿紫揚起尖削的下巴,那樣子卻有一種天真的神氣。道士,當然你也是個男人。 

我披上道袍匆促下床,從包裹中尋出一丸如黑豆般大小的小葫蘆。

 「天亮了。妳如果不想……」

 「我知道。」阿紫再次打斷我的話。她虛眯著眼睛看了看窗上漸烈的日光。

 她的身軀化作一道火光投入葫蘆。    

   

那便是開始。是我與阿紫三十年糾纏的開始。或者,這糾纏在她離開之後的六十八年之間亦從未曾停息。我早該知道,一個人的命中,總是會有些什麼,是無法規避與擺脫。阿紫,就是我的注定。

 這幻相玲瓏的女子。

  

  當我發現我再也不能控制她的時候,已經晚了。

 事實上那些年月裡阿紫始終恪守作為一隻狐奴的本分聽命於我,在黃昏後外出媚惑男子,吸取精血並在天明前歸來任由我將這些成果榨取一空。服從是因為不得不服從。我的力量差你太遠,所以必須聽命於你。就像她自己的言語一樣,這美麗的女子一直遵循獸類天經地義以強弱作為唯一標準的規則。

 如果一切事情,力量都是唯一的標準,我想我對她的控制將會無限期地延續下去。在我的囚籠裡她得不到提升法力的機會,她始終差我太遠。即或有反噬之心,亦無反噬之力。但忽然之間,某天我發現再也無法役使阿紫。一切發生得毫無預兆。我只是驟然覺察,我不能夠容忍她與其他男子的好合。就像一團三昧真火熊熊充斥在我的心裡,燒灼,直至臟腑肉壁一片片龜裂,乾燥而疼痛地剝落。我不能忍受,即使明知道那只是妖獸汲取真陽的手段,在這個修道的世界裡就像將內丹凝為光亮珠子對著滿月吞吐一樣的平常。可是我不知道這一切自何時開始。

 原來很多事情真的就像幽暗的夜裡,一些分別與改變,如此微末,隨風潛入,無聲,就不能覺察。

 某天開始我所囚禁的狐奴阿紫喪失了作為狐奴的意義。不再被放出去誘惑無知的凡人。她無辜容顏下的一千個謊言與床笫間足令男人喪身殞命的媚術,不再有施展的機會。可是一隻狐魅如果這些事情全都不做,她還可以做什麼呢?我無法替阿紫想出答案。而我自己也不再同她交合,因為在發現我不能再讓她出去榨取凡人精血的同時,我亦發現,我,也同樣不能再榨取她的精血。

 如若不以採補為目的而與一隻狐狸精交歡,那無疑是一件極其愚蠢而危險的事。這些妖媚女子是一些龐大的黑洞,鼻息咻咻,以貪婪的速度不分皂白地吸食掉一切精、氣、神與血,直至將這個藉以在陽世存活的皮囊徹底乾枯毀滅。這是作為她們這一類生物的生存之道。本能。我深知這樣的危險。但,我也不能夠再面對灰白的晨光中身子底下阿紫那張逐漸失色的透明的臉。看著她像不問世間成敗的慵懶花朵一樣的嘴唇,從暖洋洋的紅,一點一滴地,褪淡頹敗。忽然間,我失去在阿紫身上為所欲為的能力。

 如果一切都沒有變。改變了的只是你的心。但一切,就從此不同。其實她一直是修為如此淺薄的小小野魅。其實挫敗我的真的並不是她,只是我自己。一路走到最後的結局的,也只是我自己。但,我始終不曾對阿紫承認這一切。

 我只是無法讓她躺在另個男人的懷抱。我只是無法讓她躺在我的懷抱。我不知道不再媚惑的狐魅阿紫可以做些什麼,所以後來,我只是就這樣把她囚禁了起來,不再與葫蘆中其他的精魅一起放出去。就這樣,囚禁起來。

 我沒有對我自己坦白,其實,我只是想把她留在我身邊。

   

就這樣居於葫蘆,貼肉而藏。日日夜夜。這個令我心摧頹,道力癱瘓的女子。我的祕密。

 每夜我與不同女子共寢。惟獨不再與她。

 她的存在,只在貼肉而藏的體溫之中。不可即。我收藏美色無數她從來不是我的唯一,但為什麼每夜俯伏在任何絕豔女子身上暴烈喘息的時候,只看見那一雙淡淡嘲弄的眼睛。阿紫在葫蘆中嚶嚶地哭泣。我犯了什麼錯,為什麼要把我關起來。繼而開始失控地發出獸類的嗥叫,那聲音像一些破碎的刀鋒,尖利地插入我的心臟。

 阿紫,因為我憎恨妳嘲弄的眼睛。那嘲弄得彷彿看得到結局的眼睛。我要讓妳知道這場遊戲裡妳並不是一直可以控制一切的人。

 因為曾有二百七十多個男子死於妳的溫柔與放蕩。而在今夜之前的每個夜晚,妳在我的驅使下帶著唇齒間輕薄的謊言與惡意的嬌媚從不同男人的床褥上滾過。其實即便沒有我的驅使,妳一樣會這麼做。因為妳是一隻人盡可夫的狐魅,縱使妳的容顏清澈地穿透了我千瘡百孔的道術……因為我憎恨妳傷天害理的媚惑……

 阿紫。因為,我要妳留在我身邊。

 但是我什麼也沒有說。從此我不再對阿紫說話。置之不理她的嗥叫與哀求。我擁抱每一個灰白晨光中在我身下宛轉承歡的肉體,除了阿紫。

 不知道像這樣的看不到她,跟讓她離開有什麼分別。可是我無法想像讓她離開。即使如今代表她的只是一個指甲大小的葫蘆……我再也看不到她故作無辜的面容。終於我發現對於我阿紫已經像長生一樣變成一種殘酷的盲目。我活著,只是為了不死。我留阿紫在我身邊,只是為了,她,在我身邊。

 葫蘆蓋子上鮮紅的絲絛繫著我心上的結。貼肉而藏的溫度終於溫暖不了這個距離。我撫摸著葫蘆。我開始劇烈地想念阿紫。

 一天又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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